折丹

【簇邪】北京爱情故事 之一

站街梗,有路人老吴暗示,老吴老张箭头设定,部分苏黑提及。原梗走这里


高考成绩下来以后,大部分没考好的学生都被塞进了各个高中增设的往届生补习班,成为一名光荣的高四学生。

学习成绩稀烂的黎簇同学也不例外,不仅被他爸花钱扔进重点高中最好的补习班,还惊吓地发现他爸黎一鸣准备陪读。

万幸同样成绩稀烂的好兄弟苏万和他同甘共苦,坐在同桌的位置上跟他同舟共济,他才没夭折在补习课程进行时雪花般发下来的试卷习题里。

而他终于不堪忍受地开始逃课翻墙四处游荡的时候才是八月上旬,补习班开课还没到两周。

礼拜五那天黎簇刚挨了打,黎一鸣身上的烟气酒气混起来熏得他想吐,被赶去上晚自习的时候他还在路上摔了一跤,胳膊上蹭了一大片,总而言之衰到家了。

带着这种烦闷的心情,到了教室的黎簇根本静不下心好好读书。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他本来就是差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念书那块儿材料,只想早早出去找份像样的工作做做,他爸却一定要逼着他复读,每天吃饭时高谈阔论上大学才有出路,隔三差五就对着他追忆当年大学生分配铁饭碗的老一套。

黎簇今天晚上挨打就是因为黎一鸣又在饭桌上提起这番话,他烦得不行顶了一句你自己都考不上凭什么逼我去考,果然被恼羞成怒的老子提着扫帚打着满家跑。

越坐越烦,晚自习带班的还正好是班主任杨精密。黎簇觉得这老师一直不喜欢他,没事儿干就要找点理由数落他一通,连课本折角都能算作罪名,于是他让苏万帮忙望风,自己趁着杨精密回办公室的功夫溜出了教室,翻墙跑出学校以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

他身上揣着出门前从家里摸出来的旧直板手机,被他爸用到将近报废只剩接打电话的功能才更新换代,现在被他捡漏了也依然不好使,但黎簇裤兜里只有好兄弟苏万友情赞助的二百块钱,他蹲在学校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想了半天,咬咬牙打算干脆离家出走,买张火车票到广州见见世面,说不定能找到一条出路。

学校附近游荡的社会青年也不算少,隔三差五就有几个学生被收保护费,欺负人的还不止一批,整顿十分艰难,只是因为一直没闹出什么大事,派出所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跟黎簇一块儿复读的苏万是个小富二代,刚上高中的时候一个人回家没少被勒索,起先他不敢和人说默默地忍着,后来有一天被不想回家在学校附近乱逛的黎簇撞上,才终于摆脱了这种状况。

黎簇打架厉害,脾气也不好,打劫苏万的社会青年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对方母亲,惹得黎簇当场和他干了一架,打到头都破了,去医院缝针还都是苏万出的钱。

也算不打不相识,和黎簇打狠了的小混子叫杨好,没爹没娘靠奶奶开香烛铺子养大,初中辍学出来混社会,但混得也就一般,偶尔收收保护费,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四处找地方打短工挣点补贴。

三个人厮混的时候杨好描述他以前怎么在外地闯荡讨生活,这会儿刚从学校偷溜出来的黎簇动了心思,撑着膝盖站起来松了松肩,行动力很强地就打算动身。

才走没几步正赶上两三个在学校周边游荡的社会青年,看见他就围过来要问他收保护费。

和杨好认识以后苏万就没怎么被校外的人欺负过,基于杨好这个社会人士的帮助,黎簇打架的次数也明显变少,高考成绩出来以后黎簇被撵到学校复读,更是要低调做人,基本没机会进行激烈的搏击运动。

他向来骨头硬,连他爸揍他他都要顶嘴,打杨好都能打到两个人一块儿去医院缝针,虽然现在打架技巧生疏,但也不怕几个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几岁的流氓,乖乖给钱绝不可能。但他又不是傻的,双拳难敌四手,刚畅想了美好未来怎么能在这里“中道崩殂”,于是他挨了几拳头抓准机会往为首的黄毛肚子上一踹,趁着黄毛疼得弯腰转身拔腿就跑。

黎簇跑得很快,他虽然在逃跑,却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从老街小道钻出去甩脱追兵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跑动时干燥的空气直直撞进他的肺,黎簇捂着肋骨一边儿笑一边儿疼,脚步停下来的时候还有点岔气。

北京起霾是常态,天上灰蒙蒙的一片,看起来像橙红又像灰黄,星星的光穿不透肮脏的灰幕,更没有月亮,雾荡荡的空气里路灯坏了好几盏,仅剩的几个灯光也不是很亮,与为数不多扎眼伧俗的霓虹灯灯牌相比实在不怎么引人注意。

但街角站着的男人实在扎眼,黎簇看见他微微弓着背靠在灯柱上,而这盏灯恰好是坏的,让他整个人像是个奇形怪状的不知名动物,从阴影里突兀地生长出来。这个从影子里长出来的男人背着光,落了一层土垢愈发显得昏黄的灯光只能照出他的大体轮廓,脸上一团模糊,像是月亮被雾霾盖住,男人的脸也被某种纱幕笼罩着。

不知不觉间黎簇已经放下了捂着肋骨的手,他的目光凝在一点橙红色的火星上,借着这点火星黎簇看见靠着路灯的男人有个非常漂亮的下巴,但他的眼睛看不穿迷雾,这种未知的神秘感挑动着黎簇的神经,让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

吸引着黎簇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这点香烟的灯火一闪一闪地勾引着他,黎簇注意到他自己还在控制不住地往前走,这有些怪异的举动终于让那个男人困惑地抬起头,但那姿势很是倦怠,打量着他的动作也像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一瞥。

黎簇看见男人的五官终于暴露在灯光里,非常俊秀,但神态中独特的沧桑和疲沓却更令人瞩目。

橙红色的火星依然在闪动,黎簇看见男人叼着香烟的嘴唇漏泄出薄薄的烟雾,他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追着飘絮一样的烟雾从鼻端飞到眼角,一晃神就被一双浅薄的笑眼煞到。

黎簇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很有几分仓皇,男人笑得呛了一口烟,咳嗽了几声站直了身子,叼着烟逗他,“小孩,你到这儿干什么。”

根本没反应过来的黎簇傻兮兮地“啊”了一声,男人吐了一口烟圈,烟雾飘飘荡荡地散在空气里,调子拖长带点戏谑地问他,“知道这是哪儿吗?”

黎簇诚实地摇了摇头。

男人看着像是又被他逗笑了,咬着烟嘴鼓了鼓脸才缓过来,和他开玩笑,”红灯街,你过来勤工俭学?“

黎簇忽然涨红了脸。

他从学校溜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八点,一通乱跑到了这地头也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时间还不算晚,正是男人们要开始寻欢作乐的时候。黎簇虽然年纪小,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不少,听见男人这么说先是以为这人是来玩儿的,但见满地的烟头和男人嘴角又快燃尽的香烟,一副在这儿呆了挺久的架势,也就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脸一下子更红了。

抽着烟的男人见黎簇脸上一片红怔怔地愣在原地,随手掸了掸掉到裤子上的烟灰,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孩子”就懒得再理他,打算换个地方候着,省得影响生意。

黎簇见他要走,一着急话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冲出来,“——等等!”

男人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是笑了一声,随便摆了摆手,“我不搞未成年。”

“谁搞谁啊?不对谁要那什么你啊?你回来?”

黎簇瞪着他的背影直跳脚。

于是黎簇本来可能开始的江湖生涯就这么突兀结束了,当他第二天早晨依然拎着水杯捧着煎饼坐进教室的时候,同桌的苏万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黎簇眼睛底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他啃了一口热乎乎的煎饼,漫不经心地摸出英语课本,脑子里是昨晚回去想了整晚的报复计划一二三。

当晚黎簇又站到了红灯街的街头,身上带着从黎一鸣床头柜里摸出来的几百块私房钱,摸的时候黎簇还感慨了一下他妈都不在这个家了他爸竟然还用以前的习惯在藏私房钱。

但这个小发现却令他的心情飞扬起来,礼拜六不用上晚自习同样让他心情雀跃,黎簇甚至特意将自己拾掇了一番,选出他自以为最好看的搭配出门——白汗衫,牛仔裤洗得十分干净。

为了找到路黎簇特意绕路回了学校,从校门口出发的时候他回忆了半天路线,终于成功找到到达目的地,等在了那个坏掉的灯柱底下。

黎簇觉得他自己现在的姿态应该和昨晚那个男人很像,虽然现在不是晚上9点到凌晨3点的黄金工作时间,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有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把他当成特殊行业从业人员。

他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激动,并想着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他就狠狠地戏弄他们一下,让他们丢一点脸。

黎簇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计划一边往灯柱上靠,突出的骨头和冷硬的钢铁接触硌得黎簇龇牙咧嘴,他揉了揉背,伸了个懒腰。

大部分高四生在参加高考前就已满十八岁,黎簇也不例外。他的骨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因为青春期生长太快的缘故显得格外纤瘦和高挑,且他常常并且参加各种各样能发泄情绪、消耗完他过剩精力的运动,这令他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充满了力量感,无论穿什么都显得十分贴身好看。

扎眼又突兀,他满身年轻的鲜活气息,适合出没在任何一个校园、任何一个图书馆,独独不适合出现在做廉价皮肉生意的红灯区。

黎簇在这里过于格格不入了,这种格格不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就像是一只误入的小羊羔,毫无自知,并不设防,就在路灯照不亮的昏暗环境里,垂涎和痛恨的眼光在他年轻的肉体上来回扫视,谁都想扑过去咬上一口,撕下一块鲜美的带血的皮肉。

偷情、盗窃、抢劫、杀人,人们在夜里是不穿衣裳的,这是一天中最没有廉耻的时候,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而西直门朝阳北路这种地方,发廊、酒吧、麻将馆、廉价招待所,脏乱差穷,这是个落魄人和腌臜事的集合处,什么人都可能在这里出没,什么人都能在这里找点乐子。

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未成年,是不是自愿,到底是什么性别,黎簇男性的身份似乎还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因为法律在这方面的漏洞让他们更可以逃脱可能会有的制裁。

这些黎簇都不知道。

他自觉他已经在这里等的够久了,年轻人寥寥无几的耐心即将耗尽,所幸在他不好控制的脾气促使他做出什么之前,他终于等到了他苦苦等待的人。

因为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黎簇就姑且称呼他为抽烟男人。

这种叫法来自于他高二时候偶尔听过的艺术鉴赏课,昏昏欲睡中他依稀听到国外名家对画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样浅显而概括的叫法,除此之外他还记得画着细眉和很红嘴唇的年轻女老师细弱无力的声音,语调平板和她的课堂氛围一样沉闷无趣。

而这个称呼和伴随而来的回忆似乎是个不好的预兆,当抽烟男人终于面色苍白疲惫地出现在黎簇面前时,黎簇读出了抽烟男人的神色,这让他内心鼓胀的快乐迅速偃旗息鼓,并敏锐的感觉到接下来将要出现的会是他不喜欢的场面。

成长环境让黎簇从小就十分敏锐。他爸妈破裂的婚姻并不幸福,家庭战争时常爆发。黎簇的母亲程璐总在激烈的争吵过后独自跑回娘家,并与黎一鸣进行旷日持久的冷战,在这种冷战中,当黎一鸣需要出差工作挣钱养家的时候,就不得不把当时尚且年幼的黎簇寄放在别人家里。

这种被迫寄人篱下的生活让黎簇十分擅长观察别人的脸色,分辨别人对待他的态度,还使他学会了阳奉阴违、心口不一、骗人和骗自己。这种分不清受先天遗传还是后天养成影响更多形成的技能令他在人际交往中过分敏感,以至于这么多年除了苏万杨好,他还没和别的哪个人有特别深的交情。

黎簇的敏感在这种时候也发挥了作用,他注意到抽烟男人脸色并不好看,还有些隐忍的憋屈,似乎近日身体似乎不太爽利,,做事情也不顺心,黎簇忽然就觉得他今天不一定、或者应该说一定得不到他想要的。

事情的发展恰恰证实了他的猜想。分明抽烟男人的身份根本类似于给钱就能上的妓女,他接下来对黎簇的侮辱不仅无礼,而且过于刻毒和阴损:他不仅攻击青少年的清贫、青少年未长成的身量,甚至还用轻蔑的眼神扫过青少年同样青涩的下身,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嗤笑。

这确实刺伤了黎簇,但这并不是最令黎簇愤怒的,最令黎簇愤怒的是抽烟男人连攻击他时所用的语气都是漫不经心的。

——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个认知终于令黎簇感受到了恼恨。

黎簇的心中充斥着一种被背叛感,为他打算友善对待的人漠视了他的心意而感到被背叛。但事实上是黎簇自己先将抽烟男人作为特殊的标靶,对抽烟男人来说他连个路人都算不上,在对方眼中他应该只是个刚见第二面的招人烦的小鬼,穷且赖皮,还肖想着要进行价格不菲的身体交易,十分不知天高地厚。

黎簇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完全不能用他平时的做法去处理这样的境况。

也许我被看不起的根本原因在于我没钱,黎簇刻薄地想,他嫌弃我仿佛我才是那个出来卖的婊子。

哄笑声里黎簇头脑发懵抬脚就走,还没等他为自己不自觉的落荒而逃感到不忿,他就发现他下意识选择的安全营垒还是他龟缩其中这么多年的属于黎一鸣的房产。

离婚后黎一鸣只做两件事,喝酒和工作。他总不在家,回家之后也没办法和青春期的儿子和平共处,这就导致黎一鸣和黎簇之间总是有浓浓的火药味。而在不间断的摩擦和争执中,黎簇被黎一鸣长久地用血缘、尊卑、强权甚至暴力压制着,这令黎簇十分挣扎痛苦。

所以黎簇不仅痛恨把他带回家的下意识,还痛恨始终将那间充满谩骂、争执和暴力的房产当成庇护所的自己,这代表着黎簇的内心深处依然是需要黎一鸣的,即使他和黎一鸣的相处就像是一场灾难。

可恨的是这种灾难带来的痛苦甚至不能向旁人倾诉,因为没有几个人不经受着这样的痛苦,这是如此的稀松平常,以至于被大部分的人麻木着漠视掉了,当做理所应该忍受的现实生活中的一部分。

黎簇深吸一口气躺在了他自己的床上,他把叠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卷在身上,忽然蒙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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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